僅僅是那一眼,紫原敦便放開了手,怔楞地看著火神大我被灰崎祥吾以幾近擁抱的方式帶走。
  沒有人攔下他。
  冰室辰也死死地握著拳,那眸子裡仍然淡漠,但如果望進最深處,便能感覺到他心中的痛苦不甘;他伸出了手,像是想要追留,然而他最後卻也只是,讓火神大我離開了。
  就如同多年前一樣。
 
  灰崎祥吾牽著火神走向飯店,不耐煩地看著那傢夥一整蔫了吧唧的模樣,遂大力地、像要泄忿一樣地揉了揉火神的紅發,在心中感歎著:看似粗硬實則柔軟,就跟這個人一樣啊。
  「想吃甚麼?」
  「……漢堡!」回過神來的火神仰起頭,看著灰發青年。這個人啊……就如同過去在美國常常陷入一種無以名狀的情緒,這個青年就會用他獨有的方式來轉移他的注意力。很笨拙,卻也往往很成功。
  這是灰崎祥吾式彆扭的關心。
  火神對著灰崎露出一個非常燦爛的笑容,「M記的漢堡!想要很多很多個--的說,謝謝尼桑!」
  灰崎直楞楞地看著火神,然後摀住胸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系統:灰崎祥吾血槽清空。
 
  綠間真太郎看著灰崎走了出去,然後一頭紅毛的火神大我眨著眸子,探頭出來。
  那頭毛茸茸的紅發存在感真是太強大了。他稍微小小地揮了揮手,雖然是極其微小的幅度,但火神大我還是看見了那名青年,蹭蹭地跑了過去。
  「好久不見了。」綠間看著那個孩子,他已經長大了,成為一名少年。
  他錯過了他這麼久的時間啊。
  「綠間--好久不見了啊。」火神抬起頭,對著綠間笑彎了眸。
  這個人對他一直都很好,雖然彆扭又傲嬌,總是口不對心,但他卻是實實在在地喜歡著火神的……咦?這麼說來。
  和灰崎尼桑好像啊。
  「嗯。」綠間看著火神,那雙碧色的眸子裡倒映著少年火焰一樣的身影。
  他終於、終於再一次地看見了他。
  「那個。」綠間清了清嗓子,聲音有些小小地不穩,不仔細聽其實根本聽不出來,他說:「你過得好嗎?」
  你過得好嗎?
  「唔?」少年抬起頭來,澄澈的眸子裡帶著疑惑,像是聽不清楚他用盡全力說出來的話語一樣。
  「不是因為擔心你或是怎麼樣,只是想問問罷了。」他用指間頂了頂眼鏡末端,「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我啊……很好哦!」火神對著綠間露出燦爛的笑容,「尼桑對我超--好的!」
  你過得很好。
  「是嗎。」綠間淡淡地開口,鏡片反光折射之下火神看不見他的神色。
  「那就好了。」
  你過得很好,那就好了。
  「那綠間呢?綠間過得好嗎?」火神眸子亮亮的,恍惚之間綠間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前的那個小男孩,他是如此全心依賴著他。
  綠間點頭。「很好。」
  其實一點都不好。
  綠間真太郎,這兩年,過得一點都不好。
 
  電話鈴聲響起,不知道應該在意料之中或是意料之外的,是舒緩柔和的輕音樂。
  「摩西摩西?」綠間皺著眉頭,聲音裡帶著微小的不悅。
  「真太郎,有幾份檔需要你幫我處理,麻煩你先回家一趟。」
  火神豎起耳朵仔細地聽,入耳的聲音不算清亮,但足夠溫潤。啊啊,有點陌生的感覺呢;會是誰呢?
  「……好的。」綠間的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疑惑,但礙於這幾年赤司愈發壯大的權威,還是應下了這個在他看來莫名至極的要求。
  赤司手下有著一群出色度絲毫不遜於他的「屬下」,那些屬下已經成為學生會的成員並且堪稱死心踏地地追尋著他,為甚麼會要他幫忙?更何況這個時間點……
  那雙眸子堪稱執著地凝視著面前的少年,而後輕歎了一口氣,「我得先去忙些事,晚點再來看你?」
  但願是自己想多了。
  「好的!」
  或許每個人的生命中大約是註定得遇見這樣一個人。他的靈魂如磐石頑火,就執著地攀附在你的記憶裡,像無處可去的孤魂緊緊捉住最後的棲地,從今往後日日夜夜,他的名字是硬生生刻在你心上了。

  赤司征十郎是笑著目送綠間真太郎離開。
  那笑容看似全然平和無害,甚至連眼底都是氾濫著溫和柔軟的笑意;但只要是稍微瞭解這個人--哪怕只是稍微聽過這個人的名聲也好,都不會輕易地便被這個看似可親到極點的笑模糊焦點。
  礙眼的人終於走光了呢。
  赤司征十郎像個富有耐心的、經驗老道的獵手一樣,就站在轉角處,靜靜地等待。
  約莫二三個小時過後,他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了那間房間。
  那名紅發的少年躺在床的正中央酣睡著,像誤入凡塵的精靈--這真是個老派極了的稱呼不是?但那一刻,看見那個久違的孩子對你露出毫無防備的、全然信任的神情。
  臉上的笑意更為真實而深刻了。
  只是突然,記憶的潮水奔擁而上,席捲了總是鎮定自若的那人進入久遠的,當年。
 
  那時的赤司征十郎還小,卻早已習慣了如何利用手中的資源達到目的。
  他的目的一直以來都不算高遠,考試第一、擁有屬下節省自己的時間成本、帶領帝光籃球隊走向全國第一……
  所有目的一旦達成,就不會成為值得留念或者記憶的事物。在赤司的價值觀裡應當是這樣。
  只有那個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成為他獨一無二的目標來源。
  第一次看到他,他知道他想讓那孩子的眼睛裡映入這個身影;
  第二次看到他,他知道他不甘只讓那孩子看見他,他希望能讓這孩子「只」看見他,所以當「只」這個副詞成立的時候,所有排擠和著孤立的冷暴力行為都在那個詞彙裡面被合理化。
  喜歡。
  是的,他是這麼的喜歡這個孩子。甚至他認為能讓冷心冷情的他動感情,那感情必然不會是簡單而純粹的喜歡。
  但這個詞總是包含了所有美好的意象,全然符合這個孩子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那麼便應當是喜歡的。


  赤司征十郎是在火神大我尚未睜開眼時離開的。
  像是巧合一樣,就在赤司離開這間飯店不久,另外一名黑髮青年噙著笑意出現在同一個房間。
  冰室辰也用目光一吋一吋地撫摸過火神大我的身形,長高了、健壯了,這些年來無數次描摹著孩子的照片讓他在極短時間內判斷出這孩子哪些地方不同了,然後得出一個結論:他看起來,過得很好。
  頓時一種說不上是疼痛、苦澀又甚或是快慰的情緒襲來--因為就連冰室自己都不確定,如果火神仍然住在那個宅子裡,兩年後的今天,他是否能像現在他所看見的這般平安無憂?
  他究竟有多久沒有認認真真地凝視過這個孩子了呢?
  冰室面孔上的笑意漸淺,最後化成深沉的不甘與疼痛。
  也許人活著總得要有害怕恐懼的事物,冰室辰也亦然。他害怕許多事物,但最怕的都一一實現。他怕火神大我離開、怕這個孩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成長或者受傷、怕這個人生命裡空缺的那一大塊裡面將不再有「冰室辰也」這個名字,而他們誰也不能怪罪,甚至只能用幾近增恨的情緒表達心中的悲傷憤慨。
  他最害怕的是那一眼,火神大我所有的思念毫不做偽,卻不同過往親近,甚至、甚至摻雜進陌生?陌生!
  ……時間搶走了那些本來應該屬於他們的、火神大我對於他們的感情。

  「歐尼醬……」許是冰室辰也的視線過於熾熱,火神大我揉著眼睛,懵懵懂懂地醒來了,甚至錯把冰室辰也認成灰崎祥吾;這於某方面而言無疑是告訴冰室辰也他對灰崎祥吾究竟多麼依賴--甚至可能遠遠超過於過往的他對於他們應有的情感。
  他怎麼能?怎麼能!
  冰室眸中的陰鷲甚至化為實質,驚醒了火神大我,那雙火焰一樣的眸子裡沾染了茫然天真,那是幾乎沒有被時光奪走的天真。
  灰崎將他保護的很好。冰室辰也再一次認知到這個事實。
  「辰也?」火神大我打了個呵欠,臉上很快漫出了笑意,比這幾年他們曾經看過的最燦爛的夏日陽光還耀眼。
  冰室辰也心中所有的陰霾都在那一瞬間消弭了,他噙著來時一樣的笑意;那是他曾經對著鏡子無數次演練過的,如果他們再次相遇,那孩子最喜歡的笑容,弧度、氣色甚至從笑容之中要能察覺到的充滿驚喜與溫柔的情感……
  那成為了一種商品,卻只為了火神大我而展示。
  「大我,好久不見。」
  這句話也是,其中蘊含的情感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多了怕嚇著少年又顯得過於浮誇、少了又怕情感不夠真摯動人,裡面每種份量都必須要恰巧而動人。
  他是多麼期待著這一刻、又是多麼想念著這個人啊……
  「好久不見!辰也!」火神大我思忖著今天好多人說了這句話啊,「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是綠間告訴你的嗎?」
  那傢夥居然偷跑。冰室辰也心裡的不滿上升到了一個新高度,不僅僅是因為綠間竟然比他還早與火神再見,又因為火神話語裡字字句句對於綠間的熟悉。
  「啊、是的……」冰室斂眸,一抹犀利的神色從中滑過。
  兩年前,他過於軟弱,不夠勇敢,所以不能保護他的大我;兩年後……
 
  哼。
  他低低地、極有分寸地把握了音量,不讓那充滿鄙夷而陰涼的哼聲被火神聽見。

 

默默進行排程的在下在按下了今天日期的時候忍不住打了個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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